作者：涟韵男孩

尾声

十六年后，又是一个深秋。塞草深黄，边风萧萧。

江循默然伫立在那座孤零零地坟茔前，青衣古剑，一如当年那样一尘不染，可昔日漆黑如墨的长发却已斑白。周围乱草丛生，只有这座坟茔还整齐如昔，寸草未生，上面的泥土还残留着新土的痕迹，他知道，是那个人一直守在这里。他不现身，是不肯再见罢……他久久凝望着那块无字的碑，目光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怎么也藏不住那抹深得透入灵魂最深处的落寞与沉郁。

一个白衣少女俏生生地现在江循身后，眉目像极了当年的乱雪，虽然尚有几分稚气，却已然娇柔清纯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她盈盈地眸子正温柔而专注地注视着那个瘦削挺拔得背影，一如她生命中的每一天那样，她已这样瞧了十六年。

“念雪，这就是你爹娘的墓。”不知过了多久，江循并没有回头，轻声道。名叫念雪的少女眸光微漾，怔怔望了那座孤坟一眼，却没有说话，仍是那样看着他。她早已习惯了跟他相依为命，爹娘对她来说，只是两个亲切而陌生的称呼罢了。江循轻叹一声:“不去看看你娘么？”念雪这才柔声答应一声，到墓边缓缓跪倒，附身对着没有字的墓碑认真地扣拜行礼。她心里并不太情愿这样做，可他的话，她都会听的。
“阿雪，你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我带她回来看你了。我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念雪……”江循用颤抖的手指抚摸着冰凉得石碑，声音轻得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转眼快二十年了，我和他都老了。有他陪着你，不会孤单吧……”他其实还才而立之年，语音却是那样萧索，似已真的阅尽沧桑，垂垂老矣。乱雪偷偷听着他的话，虽然他的声音很平静，听起来并不伤感，她却忽然眼角一酸，莫名得有些难过起来。

“娘，循哥哥说我长得很像你呢，”念雪清澈地眸子静静望着灰白的石碑，在心里悄悄地道，“他经常会瞧着我呆呆的出神，有一回他不知怎么喝醉了，抱着我偷偷哭了一晚上，一直在喊你的名字。他从来不会叫我阿雪的……”

“娘，你知道吗，每当下雪的时候，他都会一个人默默在雪地里站好久，落的满身都是雪。小时候，我总是笑他像个雪人，后来，看着他在雪地里那么孤单的样子，却觉得好心疼……”

“循哥哥那么好，又那么在乎你，你为什么不喜欢他，要嫁给别人呢？”念雪想到这里，娇俏的小脸上偷偷浮现一抹绯红，眼波柔软得像是藏着一泓秋水，“现在我终于长大啦，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循哥哥，再也不会让他难过了……”

 

江循并不知道身边的少女心里在想着什么，他只是一遍一遍地轻抚着冷硬的石碑，不时喃喃低语着。
直到说完了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他才在心里向她轻声道:“阿雪，我要走了，以后也许再也不会来看你了。我们来生再见罢……”他寞然长叹，不再停留，转身向身旁默默等着他的少女道:“念雪，我们该走了。”念雪温顺地答应一声，轻声问:“循哥哥，我们还回来么？”江循一皱眉，板起脸来沉声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叫我江叔叔。”
“才不要呢，”念雪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气，不但不怕，反而笑意更浓，娇俏地笑道，“叔叔听起来多老啊，你还很年轻呢！”

“你啊……”江循轻笑着摇摇头，回头望了望乱雪的墓，目光又沉了下来，“带你见过你娘，我心愿已了，此生将终老大漠，再也不会回到中原了。”看着清纯活泼的念雪，他忽然有些内疚，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来说，大漠的生活未免太过单调乏味了。可他哪里知道，能跟在他身边，就是念雪最大的心愿了。小丫头笑得两眼弯弯，没等他再说话，就高兴地答应一声，拉着他的手穿花蝴蝶蝴蝶一样地向来时的路上走去，咯咯地娇笑声传出很远很远。

 

离风有些佝偻地身躯忽然从不远处的小屋后面走出来，默默望着那两个身影渐去渐远不再回头，神情复杂。念雪看江循的目光，像极了当初乱雪望着宁王的样子。好在江循却不是宁王，阿雪那么苦，他却一定会好好待念雪罢……
想着，他却又摇头苦笑，既然只想守在这儿了此残生，又管那么多做什么？他仰头喝下一壶冷冽的酒，亦是转身向自己的小屋走去，只是轻轻叹了声:“世间多少痴儿女，满怀情醉红尘中……”

远远的，念雪银铃般的娇笑声还隐约随风穿来。

“循哥哥，我们去看星星吧？”

“循哥哥，我累了，你背我好不好？”

“循哥哥……”

 

剑冷霜寒，至此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