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霜寒(5)

发布于 2021-04-05  7,160 次阅读


作者:涟韵男孩

(八)嵩阳镖局
残月暗淡,秋霜清寒,夜色阑栅。
江循醒来时夜已将尽了,但天边那线曦光却隐约难见,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
他揉着胀痛得额头缓缓坐起身子,微微有些失神,随即沉睡的记忆也随之醒来,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江循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眼睛猛地睁大,额头唰地渗出冷汗来:天!昨晚他、他把阿雪给…
江循下意识地要认为那是个梦,可那一切却再脑海里如此清晰,他当时明明控制不了身体,明明脑袋一片空白,可记忆竟然如此清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江循喃喃自语,恨不能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可一双手突突乱颤,几乎已经抬不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襟虽然有些乱,却是穿好的!
“是阿雪,阿雪呢?”江循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四处寻找那个柔弱的倩影,他生性沉稳冷静,这一生中从未如此慌乱!借着渐渐露出的一抹晨光,他终于看到了那个无声地坐在不远处的少女,毫不犹豫地向她跑去。

乱雪静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身子微微蜷缩,双臂环抱着大肚子,低头抵着手臂,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东方渐渐亮起来的天边。她的裙带被发狂的江循扯断,只用一条丝巾系着,愈发显得肚子硕大,衣裙宽松,娇躯消瘦。如瀑青丝失去约束,凌乱地披落下来,在深秋晨风中飘扬散乱,使得苍白得俏脸越发憔悴,透着让人忍不住心疼的楚楚可怜。
江循几次想要说话,犹豫良久,终还是沉默。乱雪仿佛没有看到江循,始终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边,任由晨光一缕一缕地落在身上,将如雪的白裙染上了点点柔和而清冷的光晕。
两个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很久,江循终于还是一咬牙,声音低沉而艰难:“阿雪,我…”“别说话,”乱雪还是不看他,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幽幽望着脚尖,声音冷淡,“我不想和你说话。”
江循沉默,目光内疚痛苦地望着乱雪冷淡的俏脸,神色颓然,他黯然良久,才终于轻轻道:“阿雪,对不起…”乱雪不答,撑着大肚子缓缓站起来,背对着江循淡淡道:“我们该上路了。”江循没有看到乱雪站起来时玉手捂着肚子皱了皱眉,他闻言就要去收拾包裹,乱雪却不等他,挺着大肚子径自往前走去。江循苦笑,顾不上地下的零散东西,只带上两人的剑就快步追了上来,乱雪不理他,江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天色渐亮。
乱雪玉手扶着大肚子,脚步细碎,缓缓走在平坦的田间小路上,却仍然不肯回头跟江循说上一句话。江循默默跟在乱雪身后,无声地望着两步之外她纤弱的娇躯,却始终觉得近在咫尺的少女离他竟是如同陌路一样遥远。他怎么都想不通,这些日子两人朝夕相处,就算他虽然想要亲近乱雪,却始终没有什么过分的行为,昨晚他怎么会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
想着平日相处时乱雪的梨窝浅笑,轻嗔薄怒,似水温柔,而现在她只对他冷淡疏远,
江循只觉一阵酸楚悔意涌上心头,心底一时惆怅一时愧疚,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走了一阵子,天光大亮。乱雪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扶住了硕大浑圆的大肚子,娇躯似乎有些颤抖。江循心烦意乱,竟是没有察觉,仍是低头默默跟在她身后。没走出多远,乱雪忽然扶住路边的一棵大树,玉手捧着大肚子身子倚在了树边。江循一惊,顾不上其它快步追到她身边:“阿雪,你怎么了?”乱雪低着头,声音有着颤抖的道:“我没事,不要你管。”话音刚落,她忽然呼吸一窒,双手捧着大肚子纤腰一弯,整个人软软向地下倒去。江循慌忙扶住她摇摇欲坠地身子,这才发觉乱雪美目紧闭,双颊苍白,额头布满虚汗,抱着大肚子满脸掩饰不住的痛苦神色。
江循大惊失色,手臂环抱住乱雪的腰肢,让她能够倚靠着他,急道:“阿雪,你哪里不舒服?”乱雪银牙一咬,似乎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可她身子一动,俏脸更是一白,娇躯已经无力地软软缩在江循怀里,浑圆凸兀的大肚子紧紧抵着他的身子,捂着肚子疼的浑身都在颤抖。
江循感觉得到,乱雪紧贴着他的大肚子正不停地抽缩颤抖着,甚至连孩子不停地踢打活动都很明显,虽然乱雪倔强地咬牙不肯出声,可江循抱着她漱漱发抖的身子,却知道她一定痛的很厉害!
“阿雪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足月,怎么会这样?”江循心急如焚,“糟了,一定是昨晚动了胎气了!”他抱紧她柔弱的娇躯,一时之间焦急悔恨,额头已是冷汗津津。
江循正自手足无措,乱雪忽然痛吟一声,玉手按着肚子,疼的忍不住紧紧抓住江循的手臂,冷汗把额前的发丝都浸湿了。
江循感觉到乱雪大肚子里活动的更厉害了,他心疼的不得了,却又毫无办法,更是急得满头大汗。情急之下他猛然想起,当初他们被救回桃源村,许欣不但施针给他和乱雪疗伤,更给了他一瓶安胎药,不由得大喜过望,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寸许的青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伸手小心地扶住乱雪颤抖地香肩:“阿雪,快把这个吃下去。”
乱雪担心肚子里的孩子,又是痛楚又是害怕,早已乱了方寸,听到江循温和的声音,她竟然再不抗拒,反而勉强忍着腹痛,温顺地张开小口。江循连忙将药放在乱雪唇边,这药丸一入口中,转眼已经溶化。乱雪只觉腹中一暖,那难以忍受的钝疼竟是渐渐减缓了。乱雪神色一轻,娇喘吁吁地软偎在了江循怀里,残留着的余痛仍然难受得她抱着大肚子紧紧贴着江循的身子。
江循小心翼翼地抱着乱雪柔软的身子,怀中的少女不再冷淡,却更加苍白,柔弱地如同一缕风中的轻烟。作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循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情,只知道能回到昨天晚上,他宁肯拔剑自刎,也绝不会对阿雪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江循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覆上乱雪浑圆高隆,还有些颤动的大肚子,轻柔地抚摸按揉起来,希望能让乱雪好过一些。乱雪浑身无力,美眸微闭,缩在他怀里细细喘息着,她似乎连拒绝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并没有阻止他,任由他温热的大手在闷闷的大肚子上抚摸着。

轻云淡日,微风习习。
乱雪美目微闭,静静靠在江循怀里,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苍白的俏脸已经有了血色。江循轻轻抚摸着她渐渐变得柔软的大肚子,感觉里面的孩子安静了下来,不禁松了一口气。他低头凝望着乱雪动人的娇颜,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甜香,神色也平静柔和下来,他们似乎暂时忘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一个依旧清冷的声音终于还是打破了安静:“你摸够了么?”江循一下子回过神来,乱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面无表情地望着他。江循讪讪收回抚摸她肚子的手,乱雪已经撑着大肚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神色有着复杂地望着他,仍是淡淡道:“你给我吃的是什么?”江循尽量让自己笑的自然一些:“是许姑娘给的安胎药,我一直随身带着。”
乱雪怔怔望着江循,忽然地下头,默默抚摸着大肚子,轻声道:“你昨晚那样对我,现在还来管我做什么?”
江循笑意一僵,眸光顿黯,一抹煞白蓦地占据脸颊,目光悔痛交织,双拳紧握,骨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手臂更是突突颤抖着。望着泫然欲泪的乱雪,他双眼一红,沉声道:“阿雪,都是我不好,竟对你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来。我本该向你以死谢罪,可我大仇未报,这条命还有些用处,”说着他猛一咬牙,霍地拔出长剑,决然道,“今日我先斩断这条手臂,待我得报兄仇,便来任你处置!”话一说完,他虎目一瞠,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狠狠齐肩斩落!

“不要!”乱雪失声惊呼,莲足急错,飞身扑到他身边,玉手在间不容发之间抓住了江循手腕,她气力虽弱,却有一身精纯内力,江循这一剑便再斩不下去了。可江循下手太狠,乱雪又挺着快要临盆的大肚子,一身轻功难免大打折扣,终究是晚了半分,锋利长剑已将江循左肩划出一道深深伤痕,鲜血霎时染红了衣襟。
乱雪原本就动了胎气,身子才好受了一些,就这么突然活动,肚子里的小家伙又开始不满地乱动。乱雪娇躯一抖,玉手捂着大肚子露出痛苦的神情来,左手却仍紧紧抓住江循右腕,似乎怕他再次挥剑自伤。
江循又是心痛又是惊讶,连忙丢下长剑伸手扶住乱雪软软的身子:“阿雪,你?”乱雪难过地皱眉不语,好一会儿呼吸才渐渐平缓了一些,玉手松开他的手腕捂住起伏还有些急促的大肚子,美目含嗔:“你个笨蛋,谁要你砍自己的手臂的?”江循黯然不语,仍是满脸愧色。乱雪声音一冷:“我现在身有内力,要杀你都易如反掌,何况是一条手臂?”江循怔怔望着乱雪如花娇颜,沉了一沉,轻缓而坚定地道:“那你杀了我吧。”乱雪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神色决然的少年,忽然拔剑出鞘,一步一步地向江循走去。
江循闭上眼睛,静静听着乱雪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神色平静。那短短的几秒种,他在想,自己武功已失,再去刺杀宁王,必已是九死一生,如今死在阿雪手中,至少给了她一个交待吧?
乱雪在江循面前站住,毫不犹豫地玉臂一抖,手起剑落。江循听的到风声,轻轻一笑,有些苦涩,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可他竟没有感觉到痛,只是是左肩一凉,肩头衣襟已被撕开。他愕然睁眼,竟然是乱雪斩下自己一条裙摆,她咬着樱唇,细心地给他包裹着伤口,轻轻道:“疼么?”
望着她眼中并没有刻意掩饰的关切,江循虎目一红,竟是差点落下泪来,声音喑哑:“阿雪,你为什么…”
乱雪将江循的伤口包裹好,才望着他轻轻道:“是玲珑,她给你下了阴阳合欢然。”
“阴阳合欢散,这是什么毒?”江循眉头一皱,沉声问道。乱雪俏脸上蓦地浮现两抹娇红,玉首微垂,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不是毒,是一种…春药…”江循尴尬得瞠目结舌,竟然是玲珑!随即一股怒火腾地从胸口涌起,额头青筋暴起,双目几余喷火。
乱雪抬头望着少年双目通红,惊怒交加的样子,心底却是忍不住一软。她知道的,其实自己并不恨他,一点都不恨。“傻瓜,不是你的错,不许随便就伤到自己了,”乱雪语音轻柔,却错开目光不跟他对视,贝齿咬着樱唇,“我不理你,不是怪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眼前的少女纷颊绯红,眸光如水,清纯中带着三分娇羞,几乎让江循看的痴了,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伸手握住她微凉的玉手,凝望着她有些惊讶的眼睛:“阿雪,跟我回埋剑山庄,好不好?”
乱雪玉手轻轻挣了挣,江循却握的更紧,她便任由他火热的大手握着,和羞低头,轻声道:“我本来就要护着你回埋剑山庄的呀…”江循见乱雪默许了自己握住她的手,心头一热,忽然伸出手臂,轻轻把她抱在了怀里,认真道:“是留在那里,再也不回江南了。”
乱雪被他得寸进尺地抱进怀里,娇躯一颤,下意识地就要挣脱。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忽然伴随他的吐自将她包围,她直觉娇躯一软,竟似连挣脱的力气都没有了,一颗心更是跳的如同小鹿乱撞。她抬头望着少年隐约有些忐忑的脸庞,轻嗔薄怒:“留下让你日日这般轻薄欺负么?”
话一出口,乱雪俏脸上已是羞红过耳。天啊,她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跟王爷在一起,她没有这样不知所措呀!他明明已经清醒了,还这样轻薄她,她怎么不生气?越想越是羞不可抑,掩耳盗铃似地将绯红脸颊埋进了他胸膛上。
江循神色一窘,差点放开手臂,可软玉温香入怀,一股幽幽甜香更是沁人心脾,他哪里舍得放开?他神色温柔地注视着怀里的少女,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道:“阿雪,做我娘子好不好?我会好好照顾你和这个孩子,我们一起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
乱雪惊讶地睁大美眸,怔怔地望着神色认真的少年,似乎没有想到他竟会这样说。她目光柔和而温热地望着他,清澈干净,令人怦然心动。
江循入神地望着乱雪动人得娇颜,心神欲醉。乱雪的眸光却忽然轻轻一垂,贝齿咬着樱唇,静静靠在他怀里不说话。许久,她才微微仰起小脸,轻声道:“你肯陪我终老大漠,放下和换日阁的仇恨么?”
江循愣住了,他情之所至,难以自禁,哪里还想得到这些?他拥着乱雪温软的娇躯,望着她楚楚的俏脸、盈盈的美目,还有那忧郁期盼的眸光,他胸口热血翻涌,直想就此放下江湖恩怨,与乱雪就此隐居塞外,逍遥世外,做一对神仙眷侣。可大哥江序的样子却始终在心中翻来覆去,幼时结伴辛苦学剑,少时闯祸代己受过,青年出游赠剑谆嘱,万花楼里天人永隔,宁王府中大败亏输,一幕幕在眼前不住浮现,那一股熊熊怒火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他放的下么?他怎么可能放的下!
乱雪抿唇不语,静静望着江循阴晴不定,恨意却怎么也藏不住的脸庞,芳心渐沉。
沉默了好一阵子,江循眉头紧皱,还是有些苦涩得沉沉一叹:“阿雪,我…”
乱雪轻轻摇头,没有让他说下去,俏脸有些苍白,却仍是对他微笑:“我们都有苦衷,不是么,何必为难自己?”她挺着大肚子有些吃力地从他怀里挣出身子,玉手理了理垂落额前的一缕秀发,侧过身远远望着渐渐升起的朝阳,轻声道:“昨晚的事,还有刚刚的话,都快些忘掉吧。咱们…还得赶路呢。”话音刚落,她已经转过身去,没有让江循看到她脸上的神情。
江循默默望着乱雪清瘦的背影,紧紧握住俯身捡起的剑鞘,只能摇头苦笑,目光落寞。

秋风骤起,落叶纷飞,明媚的曦光似是被割裂成无数片,无声地飘散在了浓浓的秋意中…

江循跟乱雪都没有再说话,包裹也被江循匆忙中丢下,索性轻装简行,只带两把长剑继续上路。
两人在路过一座小镇时换过一身衣服,江循武功全失,乱雪又即将临盆,身子不便,江循便雇了一辆马车,快马加鞭,五天之后就已到了河南地界了。
换日阁似乎真的准备不足,匆匆赶来的常恨、玲珑受挫之后,就再也没有杀手现身,这几天倒颇有些风平浪静。但江循却丝毫没有感到轻松,因为相思之毒便如玲珑所说,每天都会发作一次,不但镇压所需内力渐长,间隔时间更是越来越短,好在乱雪内力精纯,暂时还无大碍。江循束手无策,他的醉解千愁之法虽玄妙,所需内力却太过霸道刚劲,乱雪腹中胎儿即将出世,那里受的了如此刚猛的功法?他只能盼着两人快些回到江家,太师父武功深奥,人称“鬼手佛心”的七叔江滔更是医道圣手,他们一定有办法解了相思!

这日傍晚,已是夕阳西斜,赶了一整天路的马车终于赶到了封登城外。
江循坐在车外,稳稳驾着马,面上多了几分风尘之色。乱雪倚靠着车厢,抚着高挺的大肚子静静望着北方嵩山那挺拔巍峨的气象,忽然道:“你换了一条路,对不对?我们本不该经过这里的。”
江循并不回头,点头道:“嗯,我到这里来是找人帮忙的。”“帮忙?”乱雪秀眉一扬,“你不是说江家不会管游历弟子的死活么?”江循向他无奈地道:“咱们现在这个样子,不找人帮忙,难道等着被人追上抓住?”说着他望了望渐渐靠近的城门,微笑道:“登封城中有一家嵩阳镖局,总镖头薛嵩年薛伯伯是我爹的挚友,他的嵩阳铁剑和云涛掌是当世双绝,武功绝不在我之下。咱们到了登封,除非宁王亲来,换日阁诸杀手已不足为患。”乱雪点点头,任由他继续驾车往城中去,心中却忽然想:“那若是王爷亲来了呢?”随机又轻轻摇头,“王爷心中所想尽是天下大事,怎会为了我和江循屈尊来此厮杀?”她低下头,轻轻抚摸自己浑圆的大肚子,目光温柔,却藏不住一抹黯然。

马车进了城,马不停蹄地向北走过几条街,便见到一座占地颇广的庄院来。朱红大门大开,门下站着几个精壮汉子,门前着一对威武石狮,匾上书着几个遒劲鎏金大字:嵩阳镖局。
江循停下马车,小心地扶着乱雪下来,早有一个汉子快步迎上来,含笑拱手道:“公子来此有何贵干?”江循拱手还礼,微笑道:“这位大哥,烦请通报薛总镖头,埋剑山庄江循前来拜见。”那汉子虽见江循风尘仆仆,却觉他气宇轩昂,自是不愿怠慢,道声:“公子稍等。”便快步进门通禀去了。

片刻工夫,就听到一阵有些急促的脚步声,早有一个自府中快步走出。但见青丝如墨,面若桃花,竟然是个女子。
这女子瞧上去二十多岁地样子,身段高挑苗条,香肩圆润,玉腿修长,如瀑青丝干练利落地束在一起。凤目丹唇,粉颊玉齿,身穿一件浅紫长裙,举手投足间娇美动人,更透着一股不输男儿的勃勃英气。
更奇得是这女子小腹高高隆起,竟是挺着一个比乱雪还大一些的大肚子。她腰胯系着一条纱带约束裙摆,本就合身的裙子更是紧裹腰身,越发显得肚子硕大滚圆,已经隐约有些下坠得大肚子形状一览无余。
寻常女子到了这个时候,只怕早已娇贵柔弱地卧在闺房里养胎,生怕一个不小心动了胎气就要发作临盆了。可她却毫不在意,挺着大肚子仍是莲步轻盈利落,行走起来毫不拖泥带水,竟似不见半分怀胎女子的娇弱。
女子扶着大肚子走到江循面前,笑盈盈地道:“小循,你怎么来了?”江循不答,有些惊讶地瞧着她的大肚子:“映寒姐,你有身孕了?”女子玉手挺了挺大肚子,含笑道:“再晚来几天,你就能见到这小子了。”说着美目一转,瞧着乱雪道:“这位姑娘是?”
江循笑道:“她是我娘子,阿雪。”有些歉意地望了乱雪一眼,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两人目前的状况了,“阿雪,这就是薛伯伯的女儿,映寒姐。”进城之前,乱雪听江循提到过,薛嵩年的独女薛映寒长他五岁,自幼时便随父走镖,常在江家借住,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最是亲近,情同血亲。今日一见,果然像他说的那样气势,不输男儿。她玉手托扶着大肚子,温顺地薛映寒微笑道:“薛姐姐。”
薛映寒向她温和一笑,忽然凤目一瞪,对江循嗔怒道:“好小子,怪不得我成亲时发喜帖都找不到你,原来是躲起来骗到这么一个貌若天仙的娘子!”乱雪玉颊一红,江循却是苦笑道:“姐,我跟阿雪是私定终身,爹和太师父都还不知道呢。”
“那我回头就去告诉江叔叔,看他怎么收拾你,”薛映寒笑嗔道,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方锦帕,挺着大肚子走近他身边,情情擦去他脸上得灰尘,轻轻理着他有些散乱的衣襟柔声道:“你啊,都成了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修边幅?这趟出来走江湖,吃了很多苦吧?”
两人站得很近,薛映寒温软的大肚子不时会碰到江循,一缕幽香更是萦绕鼻端。望着薛映寒柔和专注得神情,乱雪目光微微有些异样,可江循却神色如常,似是早已习惯了她刚强性子里罕有的温柔,满不在乎地笑道:“又不是文弱书生,这点苦算的了什么?”
薛映寒理了理他肩下的乱发,这才横他一眼:“你是不要紧,可雪妹妹还怀着身孕,跟着你四处漂泊,你也不心疼?”江循神色一窘,薛映寒却不看他,对乱雪笑道:“雪妹妹,咱们大着肚子,可比不了那些大侠身子结实,还是进去坐着说话吧?”乱雪望着江循莞尔一笑,薛映寒已经拉着她一起往门里走去。
看着两女挺着大肚子丢下自己走了,江循不由的耸肩苦笑,将马车交给管家薛伯,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进了薛府大堂,薛映寒便吩咐薛伯下去准备。三人喝了几杯茶的工夫,就有几个丫环端上一桌子酒菜来。
薛映寒给江循倒上一杯酒,对乱雪笑道:“雪妹妹,你们来的突然,姐姐来不及准备,可别怪我待客不周呀。”江循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没顾上说话。乱雪即将临盆,不能饮酒,给薛映寒和自己斟好清茶,才微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们这些日子风餐露宿,这些已经很好了。”薛映寒望着乱雪动人的笑颜,只觉这少女清秀脱俗,性子更是温婉善良,惹人怜惜。江循能娶到她,实在是难得的福气了。她有些欣慰似的笑笑,低头喝茶,眸光却微不可察地一黯。
薛映寒和乱雪都腆着大肚子,吃的很少,江循差觉到她们都含笑望着自己风卷残云,不由得老脸一红。两女对望一眼,笑意更浓,薛映寒撑着大肚子起身给他倒了一杯茶,笑嗔道:“还跟小时候一般,不怕雪妹妹笑你?”
江循干咳一声,连忙笑问道:“映寒姐,你什么时候成的亲?姐夫我还没见过呢。”薛映寒低头望了望鼓隆的肚子,笑道:“你姐夫名叫郭穆严,长我一岁,郭薛两家是世交,穆严父母早已过世,三年前来镖局投奔,曾救过我一次,爹素来对他清眼有加,便要我嫁给他,收他为半子,”说着薛映寒望了江循一眼,抚着肚子道,“我找不到心仪的男子,又不讨厌他,便听爹的话跟他成了亲。”
江循点头,忽然道:“对了,怎么不见薛伯伯和姐夫?”薛映寒笑道:“前几日有位主顾重金托了一趟镖,爹和穆严带着精干镖师往江南去了,只怕要等年关才能回来,”她有些无奈地托了托笨拙地大肚子,“我现在这个样子,只好留守镖局啦。”
江循一怔:薛伯伯竟然走镖去了!心底颇有些哭笑不得,自己还真会挑时候啊。
见江循神色有异,薛映寒问道:“怎么,你来找爹爹有事?”江循连忙笑道:“没有啊,我只是路过这里,过来拜访薛伯伯而已。”说着悄悄向乱雪望了一眼,乱雪会意,见薛映寒还要问,扶手扶着纤腰站起身,有些抱歉地笑道:“薛姐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能早点去休息么?”薛映寒也挺着肚子起身笑道:“这倒是姐姐的不是了,你们赶一天路,还拉着你们说个不停。”连忙让候在一旁的薛伯带他们去客房。江循扶着乱雪,跟薛映寒道别后便跟着薛伯向门外走去。
丫环早被薛映寒派到外面,堂中顿时安静下来。薛映寒终于露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娇弱疲惫来,她终究是快要临盆生产了,再要强,也有些支持不住了。抱着沉重的大肚子缓缓坐下,玉手按揉着酸痛的腰肢,眉头却皱了起来,她感觉的到,江循似乎有什么事没有告诉他。

薛伯带着江循和乱雪穿过几排屋舍,径直到了知道镖局后院。老人知道乱雪是江循的“娘子”,便只给两人安排了一间宽敞客房,随即告退下去了,留下乱雪和江循面面相觑。
沉了一沉,乱雪才妩媚地横他一眼,娇嗔道:“都怪你,跟薛姐姐乱说,这下好了吧?”江循剑眉皱起,神色却是一正:“阿雪,没想到薛伯伯竟然不在这里,咱们不能再留在镖局了。”
乱雪扶着大肚子缓缓坐在床边,点头道:“是啊,薛姐姐也临盆在即,若是换日阁追过来,只怕会连累她的。”江循望着夜色中跳动的烛光,沉声道:“嗯,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登封。”
乱雪轻轻道:“嗯。”两人都不再说话,房间里就是一静。乱雪玉手抚摸肚子,娇躯倚靠着床帏,江循端坐桌边,随手把玩着一个茶杯,夜色渐深,气氛也渐渐有些古怪起来。
终于,还是乱雪有些犹豫地道:“江循,我有点困了,要休息了。”江循起身道:“那我们…”说着才意识到两人这会儿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由的神色一窘。乱雪俏脸微红,轻声道:“那你…”江循无奈道:“说都说了,总不能现在出去吧?”说着径自走到床边,乱雪美目中划过一抹慌乱,江循却俯身抱起一床被子,笑道:“我在地下对付一晚就成。”
嵩山地处北方,深秋的夜晚比江南冷了很多。乱雪望着在地下铺着被子的少年,目光一软,轻咬樱唇道:“喂。”江循有些奇怪地抬起头,乱雪俏脸上浮出一抹桃红:“你过来。”江循丢下被子走道床边,含笑道:“阿雪,怎么了?”乱雪却不看他,娇柔地地下头,轻轻道:“地下不冷么?你…到床上来吧。”江循一怔,乱雪俏脸更红,含羞抚着肚子:“咱们一人一边,你不许过来…”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越说越觉羞不可抑,粉面桃红,忍不住扶着大肚子在床上背对着他躺下,蔓延到耳边的粉红却暴露了她藏不住的娇羞。
江循望着把小脸藏起来,却将香肩玉腿得动人曲线暴露无遗的娇羞少女,目光温柔,心底更觉一暖,转开目光不去看她诱人的娇躯,合衣在她身边躺下,身子尽量靠着床边,阿雪心疼他,怕他受凉,他怎能辜负她的信任?

蜡烛被吹熄,房间里被静谧地夜色笼罩。江循嗅着乱雪熟悉地幽香,听着耳畔平缓轻柔地呼吸声,他不禁暗笑:“这个傻丫头,这么快就睡着了。”他双手枕头,规规矩矩地躺着,心如止水,很久没有这么舒服地躺着睡觉了。渐渐地,睡意袭来,他神色平静,悄然入梦。身旁的少女轻轻转过身,美目望着进入梦乡的少年,玉手轻柔地抚摸着肚子,唇角露出一抹动人笑意,缓缓闭上眼睛。
月明如练,风凉如水,夜色清淡,藏青色的天宇下,有几多幽梦惹人情思?

第二天一早,江循就带着乱雪向薛映寒辞行,薛映寒执意挽留,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江循只好跟乱雪暂时住下。
一日无话,转眼工夫天色渐晚,江循和乱雪在房里相对而坐,正商量着准备等半夜悄悄离开,管家薛伯却敲门进来,呵呵笑道:“江少爷,雪姑娘,大小姐请你们去听云轩用饭。”
江循笑道:“劳烦薛伯了,我们随后就到。”薛伯答应着推门出去,乱雪却玉手捂着肚子轻轻皱眉:“江循,我有点不舒服,你一个人去吧。”
江循神色一紧:“要紧吗?”乱雪轻轻笑道:“没事,就是孩子动的有点厉害。”江循道:“那待会儿我给你带些点心回来。”乱雪点点头,看着江循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低头有些无奈地望着看得到孩子不停乱动的圆隆大肚子,有些无奈地爱恋笑道:“小坏蛋,你就不能乖一点啊?”纤纤玉指温柔地顺着肚子隆起的弧度按揉着,过了好一阵子,孩子才渐渐安静下来。
乱雪扶住大肚子倚靠着椅背,让酸痛的纤腰舒服了一点,准备休息一会儿就去收拾两人的行李,一阵敲门声突然想起,随机听到门外薛映寒的声音:“雪妹妹,我可以近来吗?”
“薛姐姐不是在吃晚饭吗?”乱雪有些奇怪,还是扶着肚子站起身来:“薛姐姐,快进来吧。”

薛映寒换了身宽松的裙子,浑圆的肚子仍是遮掩不住地高高挺起,提着一只竹篮走进房间,扶着大肚子在乱雪旁边坐下:“雪妹妹听小循说你身子不适,要不要请个大夫?”乱雪摇头轻笑:“不用了,现在已经好多了。”薛映寒打开篮子,拿出几样形状精巧,清香诱人的糕点来,微笑道:“饿了吧?一些嵩山特产的糕点,尝尝看。”
乱雪心底一暖,拿起一块糕饼,入口酥软香甜,美目含笑:“让姐姐费心啦。”薛映寒微微一笑,凤目流转,忽然望着乱雪道:“江循有事瞒着我,对不对?”
乱雪一怔,随即摇头笑道:“没有啊,薛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个?”薛映寒微微一笑:“我跟他自幼一起长大,还不知道他?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难事,来找爹爹帮忙的。可没想到爹爹不在,我又挺着大肚子,怕我应付不来,就瞒着没说,对吧?”见乱雪还要说话,薛映寒秀眉一扬,似笑非笑地道:“要是我猜的不错,这浑小子是不是还打算今晚悄悄溜走?”
乱雪美目睁大,怔怔地望着薛映寒,默然良久,才有些无奈地轻轻一叹:“薛姐姐,你别问了。”
“薛家在嵩山还有些人脉,就算爹爹不在,也有各家门派助拳,其中不乏成名多年的高手,”说着,薛映寒忽然语气一软,轻声道:“江循性子刚硬,最爱逞强,素来不肯轻易求人。以他那样的武功,尚且要来找爹爹援手,他遇上的决非寻常危难,我怎能忍心让他这么离开?雪妹妹,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
望着薛映寒满是柔色与担忧的俏脸,乱雪低头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扶着大肚子默然不语。薛映寒神色有些急切,却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等着乱雪的回答。
犹豫了许久,乱雪才深深吸了一口气,望着薛映寒期待的目光轻轻道:“好吧,薛姐姐,我告诉你…”她语音轻缓,却并不迟疑,从刺杀江序那个雨夜说起,直到两人改道嵩山,丝毫没有隐瞒,简明扼要地告诉了薛映寒。
“江序死了…”薛映寒有些失神,喃喃道。她在江家住过很久,跟江序亦是朝夕相处,虽不似与江循那样亲密无间,却也是情同兄妹。骤闻江序死讯,饶是她性子坚韧爽利、不输男儿,也不紧神色凄然,美目泛红。
乱雪目光黯然,垂眸不语,房间里就是一阵气氛微妙得沉默。

“雪姑娘,多谢你如实相告。”沉默片刻,薛映寒神色复杂,凝眸望着乱雪,“江序如同我的兄长,说心中没有芥蒂也只是自欺欺人,但江循既然不愿追究,我自然也不会再不依不饶。”说着她轻叹一声:“何况你不惜与宁王作对,怀着身孕千里迢迢地护送江循到这里来,映寒也很承你的情,这件事情就此作罢。你如果想留在江循身边,我不会横加阻拦的。”
乱雪玉手轻轻抚摸着肚子,声音平静:“我答应过会保护他回江家,不会反悔的。”
薛映寒螓首轻点,眼中却露出一抹沉沉的忧色:“换日阁只怕很快就会追上来,这一回来的只怕就是离风了。江循这时武功尽失,我又身子不便,凭镖局现有的人手实在难以对付,得提前想法子应付。”
薛映寒站起身,挺着大肚子在窗前踱步,凤目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沉吟道:“雪姑娘,换日阁除了四大杀手,是否还有其它高手?”
乱雪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们四人直接听命于王爷,大多数时间都在王府,是对阁中之事并不清楚,”说着她面露沉思之色,“我曾听风哥哥说起过,换日阁是有一队名为‘偷天卫’的杀手的,具体人数、武功就不得而知了。”
薛映寒点点头,凤目微沉,对乱雪笑道:“雪姑娘,你好好休息吧,江循被我丢在听云轩,怕是等的不耐烦了。”乱雪扶着肚子起身欲送,薛映寒连忙摆摆手,腆着大肚子推门出了屋外。
乱雪站在门边,隐隐听到薛映寒轻声低语:“好你个浑小子,连我都骗,看我怎么收拾你!”她带着一丝异样的神情望着薛映寒窈窕的背影,咬了咬樱唇,轻声道:“不惜惹上换日阁也要护着他,你真的只当他是弟弟么?”

听云轩坐落在镖局后院西北,东临小湖,北望嵩山,每到清晨,遥望嵩山云涛聚散,近观湖上薄雾轻烟,自有一番别样趣味。
薛映寒玉手撑扶着大肚子,放轻脚步缓缓走过湖上回廊,无声无息地来到听云轩外。轩中点着几支明亮地红烛,烛光摇曳,愈发衬得独坐桌边的身影挺拔而瘦削。少年按着酒杯,怔怔望着桌上的烛光出神,神情阴郁而落寞。
薛映寒心底一痛,像他这样的少年傲骨,身负兄仇,却武功尽失,给仇人千里追杀,心里该有多苦?他在人前强颜欢笑,也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悄悄露出心底真实的情绪。
“这家伙,比小时候更爱逞强了呢。”薛映寒轻轻一叹,凤目中却露出一抹柔色,挺着大肚子径直走到桌边,笑道:“等很久了吧?”江循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露出惯有的笑容来:“映寒姐,刚刚去哪儿了?”
薛映寒不答,拿起酒壶有些吃力地托着大肚子弯腰给两人倒满一杯酒,在他身旁坐下来:“一个人喝酒多无聊,来,姐陪你喝几杯。”江循望望她九个多月的大肚子:“你现在不能喝酒。”
薛映寒柳眉一扬,挺了挺沉甸甸的大肚子:“瞧不起人呢?咱们一起喝酒你什么时候赢过?”说着也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把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江循无奈地耸耸肩,举起酒杯仰头喝尽。嵩山地近陕西,酒自然比南方烈的多,醇酒入喉,就是一阵辛辣冷冽,江循觉胸怀一畅,放下酒杯的空当反手就把酒壶拿了过去,笑道:“你还是别喝了,对…”话没说完,薛映寒素手一扬,径自向酒壶抓来。两人相距甚近,江循又哪里想到她会突然出手?云涛手是武林一绝,如云似雾变换莫测,他只觉眼前一花,薛映寒身不动肩不摇,左手还在轻轻抚摸肚子,右手已经稳稳抓在壶把上。
江循反应极快,振腕就要运劲回夺,可振了一振,才想起自己现在身无内力。薛映寒手上却有一股大力透壶而来,江循手臂一抖,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酒壶。好在薛映寒怜他没有内力,使力不大,江循只是手臂一麻,薛映寒却已经将壶抢到手中。

“你不是武功高吗,怎么不用内力?”薛映寒凤目一转,蓦地盯住江循地眼睛。江循一见薛映寒凤目中摄人的目光,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什么了,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无奈地道:“你刚刚是去找阿雪了?”薛映寒美目一瞪,气道:“要是我不问雪姑娘,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江循望着她嗔怒的俏脸,摇头叹道:“姐,现在薛伯伯远在江南,你也怀着身孕,我会连累你的。”
薛映寒俏脸一沉:“我问你,若是我遇上危难,你会袖手旁观吗?”江循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她含嗔带怒地横了他一眼:“那你还劝我做什么?”江循语塞,望着薛映寒轻嗔薄怒的动人俏脸,心底一暖,却还是道:“换日阁杀手众多,手段层出不穷,镖局现在的人手怕是对付不了啊。”
“换日阁人多,咱们就没有帮手么?”薛映寒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神采飞扬地笑道,“姐虽然挺着大肚子,这身武功可还没丢下。”江循眸子带着微微悸动望着那个熟悉而亲切的娇美女子,轻声道:“姐,谢谢你。”薛映寒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柔声道:“快点吃饭吧,我都饿坏了。”
说是饿坏了,薛映寒吃的还是很少,大多时候都是神色她在望着江循埋头吃东西,时不时摇头轻笑,目光温和。等到江循仰头喝完酒壶里的酒,她才笑道:“吃饱了?”见江循笑着点头,薛映寒扶着大肚子站起身:“那就跟我来吧。”也不等江循回答,转身就挺着肚子往轩外走去。江循一头雾水,却早习惯了她这说做就做的急性子,丢下酒杯快步跟了上去。

薛映寒腆着大肚子,脚步却仍很快,带着江循转过几条小径,一座幽静的小院就出现在眼前了。
江循还是第一次来登封,对镖局其实并不熟悉,但眼前这座名为“夕梧”的小院他还是知道的,因为那是薛映寒的闺阁。薛映寒脚步不停,竟自走进院里,老管家薛伯早已在那儿登候多时了,他迎着两人紧走几步,向薛映寒道:“大小姐,都按你的吩咐准备好了。”
薛映寒微微一笑:“薛伯,待会儿别忘了去告诉雪姑娘一下,江循今晚就留在我这里了。”薛伯恭顺点头,转身深深望了江循一眼,神色复杂,却什么都没说,低头缓缓离开了小院。
薛映寒向江循招手道:“进来吧。”江循目瞪口呆地望着薛映寒高挑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走也不是站也不是,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怔了一怔,薛映寒又挺着肚子从房里走出来:“快过来啊,发什么呆呢?”江循难得一见的老脸一红:“映寒姐,夜深人静,这又是你的闺房,我…”薛映寒望着他尴尬的神情,忍不住掩唇一笑,玉手挺托着大肚子揶揄道:“浑小子,想什么呢!姐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吃了你不成?”说着凤目一瞪,不容置疑地娇嗔道:“马上进来,快点!”江循无奈,只好迈步跟上去,随她一起走进房里。

薛伯默默站在院外,听着房门掩上的声音,不由的沉沉一叹。垂垂老矣的老人在夜色中缓缓摇头,却不说话,只是转身走向乱雪居住的客房,佝偻得身影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