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霜寒(8)

发布于 2021-04-05  7,182 次阅读


作者:涟韵男孩

(十二)豁然开朗
走了一日,周围的农田已渐渐看不到了。从天边一望无尽地蔓延而来的,都是还没来得及退去深秋沾染的枯黄的广阔草原。

江循原本打算继续前行,却不料塞外的天气变幻无常,上午还是晴空万里,午后却刮起了北风。虽然还未到大漠,但这冷冽劲猛的风中已带了些零碎黄沙,两人人困马乏,风又越刮越大,只好停下来找地方躲避。所幸没走多远,就见到一座破旧的小屋,江循大喜过望,连忙赶着马车过去,先把马牢牢拴好,再用身上的斗篷裹紧乱雪,扶着她进了小屋。
这小屋似是边民用来堆积粮食的地方,却荒废已久,四处散落着破烂的粮囤、几只空瓦罐和厚厚的灰尘,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东西,显得颇为空荡。
江循关紧房门,搬来一段尺余粗的破木头,铺好毡布,这才扶着乱雪在上面坐下。他在两人身前扫出一小块空地,拆开一些粮囤堆起来,点了一堆火,有些阴冷的小屋里才终于温暖了起来。

夜色渐渐笼罩窗外的天空,呼啸的北风却始终没有停歇,吹得小屋的门窗摇晃乱响,不时透进一股冷风来。
江循和乱雪简单吃了点干粮,坐在火堆旁烤着火。乱雪娇躯包裹在宽大的斗篷里,浑圆的大肚子更是裹的严严实实,身子却仍在轻轻颤抖着。乱雪内力深厚,原本不会惧怕寒冷,但她这时挺着一个临盆在即的大肚子,身子娇弱,又不停地损耗内力压制日渐厉害的“相思”之毒,这突然的冷意已让她有些吃不消了。
江循挨着乱雪身边,他内力是阳刚的路子,浑身真气循环一个周天,便将寒意尽数抵御,因此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长袍。望着乱雪有些苍白的俏脸,他犹豫了许久,还是把心一横,忽然伸手把她微凉的娇躯轻轻揽入怀中。乱雪娇躯一震,张大的美目带着一抹惊讶抬头望着他,却似乎忘了挣扎。江循神色平静地抱紧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缓缓将一股温和的内力送过去,明明是借着取暖的理由抱她,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问道:“有没有暖和一点?”
乱雪感受到他身躯的温度,俏脸儿早已泛起点点粉红,美目含嗔,轻啐道:“轻薄的家伙,又来欺负我。”可他的怀抱好温暖,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软软的,似乎没有一点力气了。俏脸上轻嗔薄怒,娇躯却一点挣扎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温顺地向他怀里又偎了偎。
拥着乱雪娇软的身子,嗅着她清淡的甜香,江循只觉心跳的越发急促。少女柔美的小脸儿带着楚楚的娇羞动人,几乎让江循心魂皆醉。乱雪的默许似乎给了他得寸进尺的勇气,他忽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道:“自家娘子,轻薄了又怎么样呢?”
“你……”乱雪抬头想瞪他,可一触到他专注得目光,马上又低下头,俏脸儿更红了,芳心中更是慌乱不已。被他这么“轻薄”,她居然并不生气,反而还有些让她心慌意乱的……欢喜?天!她这是怎么了?她应该挣脱的呀!越想越觉羞不可抑,几乎想把绯红的小脸埋进他胸膛中。贴近他的胸膛,她才听到他那急促得像是在敲战鼓的心跳声,唇角忽然偷偷露出一抹笑意:这个家伙,好像比我还紧张。想着,她忽然鼓起勇气抬头望着他再怎么掩饰也还是有些不自然的样子,贝齿轻咬樱唇,轻轻道:“你……真的想要我做你娘子么?”
江循神色一正,低头温柔而坚定地望着乱雪的眼睛,认真地道:“我想让你做我的娘子,从第一眼见到你时就想了!”乱雪不语,只是咬着嘴唇望着他,许久,目光忽然幽幽低垂,玉手轻轻抚摸着圆隆的肚子,轻轻道:“我心里念着王爷,还怀着他的孩子,怎么能做你娘子呢?”
江循微微一笑,再次伸手握住她的玉手,轻轻抱着她柔软温热的大肚子,目光温柔:“我喜欢的是阿雪啊,就算她心里有别人,就算她挺着大肚子,也还是喜欢。”
乱雪美眸中漾起一抹醉人的柔情,她相信江循的话,他不会骗她的。江循却忽然眼睛眨也不眨得注视着她的双眸,神色认真地问道:“那你呢,心里有我吗?”
乱雪的俏脸被他灼灼的目光瞧得愈发晕红,娇怯怯地低头抚摸着肚子,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心中却更不平静。她心里有他么?她不知道……可跟他在一起时,她总是心情很好;看到他,就会很安心;被他抱着,她会害羞,却一点也不抗拒他的亲近,反而偷偷的欢喜……对着王爷,她会仰慕憧憬,百依百顺,可却从未有过这般奇妙的感觉!
可她终究只是个单纯的少女,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少年不知不觉已走进她心里,她却没有察觉,哪怕她察觉到了一点,可两人这样微妙的气氛,这样这样羞人的话,要她怎么说出口?
江循望着乱雪三分娇羞,三分温柔的粉红俏脸,忽然想起薛映寒跟他说过,阿雪痴念宁王,多半是对他太过依赖,她心中只怕对他倒是有几分情意的。他太在意乱雪,因此虽然心中爱怜,却始终不肯对她做出什么非礼的举动。但这时软玉温香在怀,鼻端嗅着她醉人的馨香,眼睛望着她欲说还羞的动人俏脸,他只觉心头一阵火热,不知怎么地就生出一股勇气,竟然低头轻轻吻在了她温软的樱唇上!

“唔……”乱雪从瑶鼻中发出一声轻呼,美目圆睁,有些不可思议似的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孔,他居然吻了她!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推开他,可他唇上透过来一股让她心慌意乱的灼热阳刚气息,让她整个身子都阵阵发软,手推在他的胸口,竟是使不出半分力气。江循手臂滑到她身后,反而把她抱的更紧了。
“这个冤家……”乱雪心中幽幽轻叹,美眸缓缓闭上,认命似的放弃了挣扎,任凭自己绵软的身子柔若无骨的依偎进他有力的臂弯里,脸颊上的两朵羞红越发娇艳动人。
察觉到怀里的少女只轻轻地挣扎了几下,就渐渐温顺下来,甚至还有意无意得有些生涩地回应着自己的亲吻,江循心底狂喜,阿雪果然是心里有他的!一念及此,他几乎要高兴的手舞足蹈了,再不肯得寸进尺,连忙放开乱雪香软的樱唇,手臂却仍紧抱着她的娇躯。
乱雪被江循窥破了心事,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小脸儿埋在他胸口,羞得不敢抬头看他,玉手轻轻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嗔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江循一低头,就能瞧见她欺霜赛玉的玉颈和蔓延到耳垂的羞红,心中不禁爱怜横生,俯首用脸颊轻轻贴着她的发丝,温柔而认真得道:“阿雪,留在这里,嫁给我好不好?别的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让你做我娘子!”
乱雪香肩微颤,却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靠在他怀里,许久,才轻轻问道:“如果我做你娘子,你肯不肯放下以前的恩怨,不再找王爷报仇?”
江循神色一沉,忽然想到了那个清冷的早晨,她也是这样问他,肯不肯不再招惹换日阁,跟她一起终老大漠,他目光无声地黯淡了些,默然无语。沉了一沉,才长叹一声,神色复杂中隐有一抹怒意:“阿雪,你为什么不肯让我去报仇?”
乱雪能感觉的到他有躲为难,这为难正说明他有多在乎她,她其实并不想逼他的呀!可她却没有办法……她抬起头,温柔而伤感得注视着他紧皱的眉头,心底一痛,却仍然咬着唇颤声道:“你若去报仇,定然是不死不休。我好怕你们有一个人会死掉,真的好害怕……”说着,她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江循怔怔望着乱雪泫然欲泣的苍白小脸,她眼里带着柔情、歉意,还有几分让他心痛的祈求,他双手缓缓握紧,剑眉紧拧,心中已是为难到了极点。这选择太过艰难,他绝放不下阿雪,可他又怎能放的下仇恨?
最终,还是乱雪的泪光击碎了他仅有的坚持,他重重长叹,黯然道:“我答应你,只要宁王不来招惹我,我绝不会跟他为难!”乱雪眼中露出一抹惊喜,很快就蕴满了内疚与柔情,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转身面对他,忽然伸出双臂环抱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娇躯前倾,温热柔软的大肚子紧紧贴着他的小腹,小脸贴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柔声道:“对不起……”紧接着美目微闭俏脸一扬,竟是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唇间传来她的温软甜香,江循内心的苦涩似乎被冲淡了些,他闭上眼睛,手臂缓缓揽住她纤弱的腰肢,带着几许失落几许释然地回应着她的柔情似水。颊边忽然一凉,却是乱雪的两行清泪终于夺眶而出……

转过天来已是十一月初九,风沙依旧肆虐,寒意袭人,江循和乱雪只能继续停留在小屋里。好在干粮和水都准备的很充足,屋子里又燃着篝火,但也十分温暖。乱雪既已解开心结,对他便温柔亲近了很多。荒凉冷漠的塞外,他们却是耳鬓厮磨,柔情蜜意,似乎置身于草长莺飞,温暖美丽的江南小镇。千里迢迢,远走大漠,这份温馨与宁静对他们来说,是那样的珍贵难得。

入夜之后,寒意渐重。
江循用斗篷裹着乱雪,将她温软的娇躯拥在怀里,入夜之后,寒意更浓。江循用斗篷裹着乱雪,将她温软的娇躯拥在怀里,一起依靠在篝火相拥而坐。
“阿雪,你和离风的武功都是宁王所传的么?”是江循忽然开口问道。乱雪睁开眼睛,向他微微一笑:“是啊,怎么了?”江循剑眉微皱,问道:“你们的剑法截然不同,可与宁王的功夫均有几分相似,倒像是……没有学全。”那日惨败在宁王手下,这些日子他始终在回想宁王的武功。每每想起宁王施展的那门诡异无比的剑法,都觉精深无比,神鬼难测。自己内力不及,便是学全了缺玉剑法,只怕也难有胜算。这些天他又见过乱雪和离风的剑法,只觉碎雪剑法繁复舒缓,惊风剑法简朴迅疾,虽然都是精妙非常。却但与宁王那随意变换繁简缓疾的剑法相比,却又逊色太多,如同将这剑法一分为二,离风乱雪各得其一,却没有学会二者的变换交替。
乱雪知道江循在疑惑什么,她略一沉吟,才回答道:“王爷这剑法,名为‘风雪残剑’,乃是雁荡派一位祖师在蒙元至正年间所创。这位祖师实是一位不世出的奇人,他为人疯癫怪诞,行事颠三倒四,但所创剑法却当真算是震古烁今。这剑法每一招都只有一半,是为残剑。但每剑之中,却可将飘雪与疾风两种剑意任意变换,其中奥妙,自是难以尽说。雁荡派这百余年来,能练成这门剑法的,除了那位祖师,就只有王爷一人了。正因这‘风雪残剑’太过艰深难练,王爷便将它两种剑意分开,分别传给了我和风哥哥,这才有了碎雪和惊风两种剑法。”
“原来如此。”江循恍然,“他好大的手笔,竟能把这一门功夫化为两种不同的剑法。”乱雪莞尔一笑,继续道:“王爷曾说,天地清浊、日月盈亏、草木枯荣,这世间万物其实都在“残”之中,所谓完美终是霎那的虚幻,唯有残缺才是亘古不变。这剑法名为残剑,却比那些所谓的传世名剑要高明的多,只因它懂得“抱残守缺”。这世上的诸般道理,其实最终亦不过是‘抱残守缺’四字而已。”
“抱残守缺?”江循面现思索之色,轻轻道。太师父往日的教诲蓦地在耳畔响起:“强极则辱,刚极则折。世间武功,不会一昧的至刚或是至柔,最刚猛的功夫,练到极处,反而不是刚,而是柔。只因刚柔原本就在时刻转化之中,循环往复。刚极,原本就是柔。”
他年少气盛,虽然天赋超群,但这些道理却怎能悟透?
这些日子他先是武功尽失,又给人千里追杀,历经艰难,锐气大折之后,再听到宁王那与太师父极为相通的话,反而让他有了一股豁然开朗之意。
江循放开乱雪,站起身来缓缓而行,喃喃道:“往日我修习缺玉剑法,只道该以决绝舍身之意书其刚猛无敌,原来却是错了……”他在篝火旁缓缓踱步,面色时而困惑时而清朗,口中更是轻轻低语。乱雪有些吃力地撑着沉重的大肚子站起身来,神色担忧,似乎想要喊他,但瞧见他专注之极的神色,却咬咬牙没有说话,只挺着大肚子缓缓跟着他,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瞧着他。

江循的步子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忽然轻轻一笑:“大道无极,冲而不盈。好,好一个抱残守缺。”他经脉伤损之后,虽得雪心丹相助,却已难恢复如初,这些日子虽言笑如常,内心却始终郁郁,这一笑却是洒脱开朗,一扫心底阴霾,大有云淡风轻,豁然开朗之意。
一笑之后,他竟是缓缓盘坐在地,自然而然抱元守一,闭目敛息,焚阳真气循着经脉顺势流转,原本散入全身,还需要半月工夫来炼化的雪心丹药力也在内力催动下渐渐润出,融入内力温养伤损的经脉。随着内力流转,他呼吸渐渐平缓,整个人进入一种无法言说的玄妙境界。
乱雪抱着肚子望着盘膝而坐,物我两忘的江循,微微有些失神,美眸中却是惊喜交加。武功一道,最重刻苦用功。讲究十年苦功、滴水穿石。但武功练到了江循这等地步,已如同儒道诸家一般,修行感悟天地,追求天道,苦修已没有太大益处,反而最重机缘,讲究一朝顿悟。她没有想到,江循只是听了宁王的几句话,竟然柳暗花明,有所顿悟。
瞧了一会儿,乱雪却是摇头轻笑,她武功不及江循,无法知道他此时的状况,却知道他一时之间不会停下。她托着沉重笨拙的大肚子站了这一会儿,已经有些腰肢酸痛了,索性取来毡布铺在江循身边,吃力地在他身边盘腿坐下,有些勉强地把圆滚滚的大肚子压在交叠的小腿上,双手环抱大肚子缓缓运功调息。他要练功,她便给他护法。

江循这一坐竟坐了两天两夜,乱雪始终寸步不离得守在他身边。虽然江循一动不动,盘坐如一尊石雕,但乱雪却感觉的到,他的身上的气息在无时无刻地逐渐攀升,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雄厚深邃,到了第二日的凌晨,坐在他身旁的乱雪甚至要运功来抵御那种让人心悸的逼人气势了。但这似乎到了极点的气势在第三天开始缓缓减弱,到了第三日傍晚,江循几乎已气息尽敛,整个人在乱雪眼中似乎变的虚无缥缈起来,但他却仍然不曾睁开眼睛,始终如入定的老僧一样纹丝不动。

夜色渐渐笼罩大地,肆虐的风沙在这三天中也已悄然止歇,小屋周围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屋里的篝火仍然那样温暖柔和,照映着两个有些朦胧的身影。
乱雪不再盘坐,而是搬过一块平整着的石头,铺好毡布,仍是坐在江循身边。火光给她曲线动人的娇躯披上了一层柔美得光晕,却也把她突兀高隆的大肚子映照得分外清楚。她硕大沉重的肚子比几天前又大了一些,下垂的已经很明显了,原本平坦的小腹圆滚滚得坠在身前,把宽松的裙子撑的紧紧的,越发显把坠撑成水滴状的大肚子勾勒得淋漓尽致,下坠的肚子撑的两条玉腿没办法并拢,更不能盘坐,她只能这样尽量舒服一点的坐着。这三天肚子一直坠的厉害,有时还闷闷的痛,孩子活动的也很频繁,闹的她休息很少,俏脸儿难掩一抹疲惫,腰胯和小腿都酸痛难耐,坐着都十分难受。
可乱雪知道江循行功已到了最后关头,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功行圆满,只能勉强撑着的足月待产的孕体默默守着他,不让他被任何外力打扰。

夜寒渐浓,虽有火光的照射,屋子的角落也如窗外的空间一样冰冷黑沉了。
乱雪坐的离火堆近了些,原本端坐的娇躯微向后仰,圆滚滚的大肚子挺的越发硕大突兀。有些紧的裙子妥帖的勾勒出肚子的浑圆饱满,可以清楚的看到那圆隆的肚子随着呼吸的缓缓鼓动收缩,还有有些明显的频繁胎动。乱雪似乎很难受,柳眉皱起,双手都捂在大肚子上轻轻的安抚,顺着胎儿的活动一点点的按揉,额头微微渗着细汗。
揉了一会儿,腹中的难受不但丝毫没有缓解,那即将瓜熟蒂落的浑圆大肚子反而突兀地一阵急促得抽缩,这突如其来的钝痛让乱雪娇躯一抖,捂着肚子的手用力一紧,发硬的大肚子却又是一阵作动,直痛的她俏脸下白,捂着肚子纤腰都弯了下来,缩着身子环抱住收缩正急的大肚子,疼的双肩潄漱颤抖。
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她就又抱着肚子分开双腿挺直上身,抱着绞痛的大肚子拼力攥紧裙子。她痛的显然很厉害,却硬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喊疼,因为她怕自己会影响江循练功。
好在这疼痛来的急,去的也快,没过多久乱雪作动的大肚子就渐渐安静下来,却仍是坠胀的难受。乱雪取出手帕擦擦额头,才低头看着自己足月的大肚子,玉手缓缓抚摸。从今天早晨起,她的肚子就开始疼了,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孩子淘气,没想到过了午后,这肚子疼的越发的厉害了,而且间隔也越来越短,到了这时,用不了一刻钟就要疼上一次了。
乱雪虽然是第一次临盆,但却已照顾过许欣和映寒两个女子生产了,知道虽然离产期还有两天,但这肚子坠成这样,又发作起来,无论如何也是要生了。她注视着肚子的目光有些无奈,有些隐隐害怕,更多的却是温柔怜爱,柔声嗔道:“小坏蛋,你也太心急了些吧?”
“你性子这么急,肯定是个男孩子,”乱雪玉手抚摸着被因为临产而有些不安的胎儿撑得不住鼓起的硬胀小腹,美眸望望江循,有些无奈的摇头轻笑道,“可莫要像这个家伙,都三天了,还是这么沉的住气。”
瞧着江循平静如水的面孔,她的目光似乎又温柔了几分,心底忽想:“以后若是我给他生了孩子,也会这样稳沉稳么?”这念头才一升起,她忽然回过神来:“呀!怎么想这个?”一声轻呼,俏脸儿已是羞红过耳。
江循相貌并不出众,远不及离风那样俊朗不凡,冷峻逼人。但他身上却有一种坚毅不拔,稳重踏实的独特气息。乱雪虽娇羞,却并没有把目光移开,仍是那样三分羞涩,三分温柔地瞧着他。
跟江循在一起,乱雪总会很安心,少年不善言辞,不会对她山盟海誓,但他却很细心,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他不曾对她山盟海誓,却会奋不顾身得护在她身前;他为了她可以放下仇恨,一心一意的喜欢;那她为了他,为什么不可以放下过去,心甘情愿的托付呢?
就在那一瞬间,乱雪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她是喜欢少年的,他给她的,是她最渴望的温暖与安全,所以她会喜欢他,愿意做他的娘子,给他生孩子……
心中柔情似水,瞧着他的目光竟是渐渐痴了。

一阵夹杂着一丝诡异阴冷的灼热之感蓦地从丹田腾起,突兀地打断了乱雪的思绪。受惊的胎儿一阵不满的活动,那突然窜起的灼热更让乱雪心口一阵刺痛,她美目一抄,娇躯本能的缩起,双手却把胀痛的大肚子抱的更紧了。可心头的刺痛不断加剧,转眼功夫她就不得不伸出右手捂紧心口,咬着嘴唇俏脸微微发白。
相思之毒十分奇特,随着中毒的时间增加而逐渐加剧。而且中毒之人若心有所属,相思之念越重,中毒也就越深,毒发也越频繁。这些日子乱雪跟江循在一起,虽然四处奔走,但却自由自在,温馨快乐。不知不觉的,她对宁王那说不出是爱怜还是依赖的思念在变淡,相思之毒虽然仍在加剧,发作次数反而在减少。来到小屋这几天,这毒居然没有发作过。
可乱雪心中却不知不觉对江循种下了情根,她之前懵懵懂懂,竟是没有惹动“相思”。但这时她既然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情意,再想着江循,便已动了相思之念,因此蛰伏数日的相思毒终于再次发作。
久病成医,乱雪这些日子苦于相思之毒的阴魂不散,却也对它有了一些了解。她忍过一阵心痛,托扶着大肚子吃力地坐正身子。临盆的肚子圆滚滚的坠在小腹,她已经很难盘坐起来,只能勉强屈着双腿,把硕大滚圆的肚子垂在双腿之间,素手抱圆抵在脐下寸许,忍着腹中的闷胀坠疼和心中再次加剧的刺痛尽力凝定心神,引着一股尽量不惊动胎儿的温和内力从丹田中缓缓而出,循着经脉游走全身,压制着肆虐的相思毒愫。
这毒发作起来其实并不凶狠,只片刻工夫,乱雪紧皱的眉头便开始缓缓舒展。它最可怕的地方是它会如同附骨之蛆一样纠缠不休,需要日夜运功压制,但这压制如同饮鸩止渴,越是压制,损耗内力越大,下次发作也越厉害。乱雪内力虽精纯,但终究限于年岁,深厚却颇为不足。随着产期临近,乱雪怕伤害胎儿,早已不敢练功,她又不肯要江循帮忙,内力只耗不补,撑了这些时日,一身真气已是十尽其八,所剩无几。
将相思毒重新压制,乱雪已是香汗满额,娇喘微微。她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子向后依靠着木箱,酸麻的玉腿终于能舒展开。滚圆硕大的肚子高高的在小腹那里顶起来,发紧的肚皮随着喘息硬硬的鼓隆蠕动着,里面随着胎儿的活动闷胀的更厉害了,那种往下坠着的感觉也越发明显。
乱雪腰肢欲折,玉腿酸痛,肚子也难受的厉害,而且还隐约抽动着,似乎又要发作了。她身子却软软的,慵懒的像是没有一丝力气,只是望着江循打坐中平静的面孔,想着他的轻言笑语,爱怜照顾,温暖怀抱,不知怎么的只觉瑶鼻一酸,竟是差点落下泪来。
“江循,你一快点好不好?”乱雪双手抱紧圆鼓鼓的肚子,她从未这样毫不掩饰的显露出自己的脆弱,美目湿润,目光温柔而娇怯,“傻瓜,我都快撑不住了,都不会起来抱抱我吗?在不起来,当心我不做你娘子了……”她玉手安抚着隆起的肚腹,咬着柔唇轻声呢喃,却没有让他听见,因为她感觉的到,他似乎很快就要大功告成了。内功越深,修炼之时越是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她绝不肯让他在这时分心!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就在乱雪托着大肚子艰难撑死身子的时候突然传入小屋:“雪姐姐,人家终于找到你了呢!”语声柔媚,如同少女向邻家姐姐亲近撒娇,可乱雪却突然变了脸色,因为那是玲珑的笑声!
“怎么是她,偏偏这个时候?”乱雪望了望身凝神静气、旁物我两忘的江循,心中暗暗叫苦,银牙一咬,提起身旁的长剑撑着肚子想要走出门外,不让玲珑看到江循,可她临盆的身子笨重吃力,才走出几步,屋门已被推开,玲珑娇俏玲珑的身影已经从门外飘了进来。她轻功为换日阁之首,虽是莲步细碎,却是不闻半点脚步声。
望着挺着大肚子手擎长剑的乱雪,玲珑美目一弯,笑道:“雪姐姐,你不想瞧见我么?”乱雪暗叹一声,玉手向后撑死酸痛的纤腰,沉眸道:“风哥哥也来了吗?”玲珑随意理着垂落耳畔的长发,目光在乱雪明显下垂的大肚子上转了转,才道:“你的风哥哥对你百依百顺,你都那么逼他了,他怎么敢回来?”说着凤目一寒,仍是微笑道:“回来的只是我而已。”
玲珑性子最是诡诈多疑,乱雪不语,凝神细查,并未察觉外面有其他人的声响,却是暗中送了一口气。玲珑武功平平,又是独自一人,乱雪武功乃是宁王亲授,虽然撑着临盆的大肚子,却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她想到这里,心神微定,玉手托住圆隆坠胀的肚底,素手握紧长剑,暗中运转内力,却觉丹田真气虚减,虽将一股精纯内力游循入经脉,心下却是暗叹,若是玲珑非要动手,她便只能跟她游斗,只盼着能撑到江循功成圆满。
玲珑见乱雪秀眉微展,猜到她心中所想,却是展颜一笑,美目望到闭目而坐的江循身上:“江‘大侠’,你倒是沉的住气,”说着媚目含讽的望着乱雪下垂明显的硕大肚子,嗤笑道,“雪姐姐都这样了,你还要她来保护你?”
乱雪怕她骤然对江循出手,挺着大肚子向前迈了一步,不懂声色的护在江循身前,长剑斜指玲珑身前,扬眉笑道:“对付你,只要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他要是出手,你又得落荒而逃了。”才一开口,她腹中就是一阵异样的坠胀酸痛,乱雪玉手悄悄按住发硬的肚底按揉安抚,面上却忍着没有露出难受之色。
玲珑第一次截杀江循,就曾见他暴起斩杀常恨,若非她当机立断仗着轻功卓绝抽身而逃,只怕也会落得与常恨一样的下场。这时再见江循那样稳如泰山的盘膝而坐,似乎丝毫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再想起他刚猛之极的武功,玲珑心中就是一阵惊疑后怕,竟是没敢应声。
见玲珑眼中露怯,乱雪心下微喜,正打算继续开口说话,她圆隆的肚子忽然又是一阵抽缩。这突兀而尖锐的痛处让乱雪下意识的娇躯一缩,忍不住“啊!”的痛呼了一声。乱雪咬着嘴唇忍住疼吟,捂着肚子想要站直身子,可这时她的阵痛已经很急了,哪里忍的住?直痛的皱紧眉头直吸冷气,弯着柳腰捂着肚子疼的娇躯颤抖,小脸儿直透冷汗。
玲珑先是微微一怔,见乱雪捧着宫缩急促得大肚子痛的站都站不稳了,水汪汪的眸子随即露出一抹恍然,原来她是要生了!再看江循那抱元守一的端正模样,更是心里生疑:看江循的样子,难道是在练功?他们远逃千里,若能被我擒回应天,必能在王爷跟前立下大功,在换日阁中也不次再屈于风雪之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想到这里,她咬咬牙把心一横,莲足轻点,娇躯曼妙无比地轻盈跃起,一柄精巧短剑顺势从袖中滑入手中,刁钻很辣的划向江循双肩。
变生突然,乱雪肚子疼的正厉害,来不及反应,玲珑已经掠到了江循身前。乱雪娇叱一声,抱着大肚子回身反掠,才一动身,肚子里又是一阵难忍的绞痛,疼的脚步一软,差点摔倒在地,可她硬是撑着肚子把这一剑递了出去,直指玲珑背心,正是围魏救赵的妙招。
玲珑听到背后风声,玉足一点,娇躯倏地原地飘起数尺,修长玉腿从裙底反腿踢出。她欺乱雪腹痛难忍长剑无力,竟是以右足踢中剑身,将乱雪长剑踢得偏在一边,手中短剑顺势前戳,仍是狠狠刺向江循胸口!
乱雪一剑走空,身子就是一晃,腹中更是一阵急促得抽缩,直疼的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啊!”眼看玲珑去势已经无法阻挡,肚子却疼的一阵紧似一阵,乱雪情急之下忽地大声道:“你去过藏月楼!”

藏月楼,换日阁禁地,传说其中藏有无数名剑、秘籍,武林秘史,甚至换日阁诸杀手与潜伏庙堂内外的影子杀手的身世档案。只因其中关系重大,宁王亲自颁下近楼百丈者死的禁令,更藏下死士无数,换日阁中人历来对此讳如莫深,噤若寒蝉。

听到乱雪的喊声,玲珑身子一抖,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双目森然冰冷的望了过来,隐有一抹厉光。乱雪已经痛的站不住身子,抱着肚子向后艰难的退了几步,终于依靠住冰凉的墙壁,肚子又一阵的急痛差点让她喘不过起来,可她还是攥紧裙子,按着阵痛的大肚子咬牙道:“你曾悄悄潜入藏月楼三次,还……还杀死死士两人,真以为……下了毒就没人、没人知道吗?”强忍着阵痛说完这句话,乱雪再也支持不住,捂着肚子缩着身子疼的一动也不敢动,只是压抑着声音呻吟,额头渗满了细密的汗水。
玲珑目光更冷,提剑一步一步向乱雪走近,沉声道:“你怎么知道的?”乱雪疼的不敢说话,弯腰捂着肚子娇躯不住颤抖。
直到熬过这次阵痛,乱雪才扶着酸痛的纤腰直起身子,安抚着仍在隐隐作痛的大肚子,娇喘吁吁的望着走到面前的玲珑:“藏月楼的死士都是风哥哥的属下。”她轻吸一口气,忽然目光灼灼得与玲珑对视,低声道:“你在查你的身世。”
玲珑不语, 脸色阴晴不定,许久,才沉眸道:“不错。你和离风虽是孤儿,至少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有我,从记事起就在换日阁,就像一片浮萍,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她神色忽然一黯,随即变的凌厉起来,“我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想只做一个没有过去的杀人工具,难道有错吗?”
乱雪默然,望着玲珑隐隐还有些稚嫩的妩媚俏脸,美眸中微有一抹恻隐,抚着肚子轻声道:“大明弘治十四年(十八年前),王爷离开京师,就蕃应天(杜撰),便在南京创建了换日阁。当时南京势力最大的帮派是钟山龙虎堂,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自换日阁创建之日,双方便明争暗斗,死伤颇重。直到半年后王爷神功初成,换日阁倾巢而出,趁夜突袭了龙虎堂,龙虎堂老堂主封骞率众死战,自入夜起,直杀到了第二天清晨。”离风是藏月楼死士之主,乱雪从他口中自然能得知许多楼中秘密,其中就包括玲珑的身世。听她说起十余年前的往事,玲珑目光一转,似是感觉到了什么,手中短剑缓缓放下,凝神望着乱雪的眼睛。
乱雪原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见玲珑不再对江循出手,暗中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那一战惨烈之极,龙虎堂三代第一死伤殆尽,换日阁那一代的高手更是无一生还,连王爷都在封老门主的拼死一击中受了重伤。震怒之下,王爷下令,对龙虎堂赶尽杀绝,鸡犬不留。换日阁中大都是邪道中人,杀起人来自是不会手软,直杀的龙虎堂血流成河,尸横遍地。”
“王爷带人杀到后院,却听到一阵婴孩得哭声,原来封蓦小儿子的夫人怀胎九月,原本在府中安胎,因为受了惊吓,早产下一个女孩儿来。王爷说那孩子有些与众不同,把后院其他女眷全部斩杀,只将那孩子带回了王府。从此之后,龙虎堂便从江湖消失,换日阁也元气大伤,渐渐成为一个藏在黑暗里的阴影。”说着,乱雪望了望秀眉渐渐皱起的玲珑,继续道,“之后,那个孩子就在王府中长大。五年之后,王爷见她不骛武功,反而喜欢旁门之术,索性将她送去苗疆学习蛊毒,让她……”
“不要说了!”玲珑忽然打断乱雪,俏脸儿已是苍白一片,眼中充满了惊怒,失声道:“你是说,是……王爷灭了我满门?”
乱雪目光微戚,点头道:“不错。”玲珑银牙咬紧,手指用力攥着短剑剑柄,目光狠狠盯着乱雪:“你没有骗我?”
“咱们也算自幼相识,”乱雪轻轻摇头,“我已经要嫁给江循了,从此再也不会回换日阁,又何必骗你?”玲珑神色更沉,其实她已有八九分信了乱雪,心中更是暗道:怪不得王爷从来不肯告诉我我的身世,以他那等高傲的性子,自是绝不屑骗我的,所以他只能百般回避!
一念及辞,玲珑俏脸更白,美目中却升起一片浓重的阴霾,唇角更是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她竟然去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杀人,真是可悲,可笑!
玲珑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沉默不语。乱雪不敢大意,右手仍是握着长剑,只用左手抱着胎动频繁的大肚子轻轻的安抚,孩子却不肯体谅她的着急,动的更厉害了,肚子又是坠痛又是酸胀,难受的乱雪皱紧眉头满额冷汗。
沉了一沉,玲珑霍地抬起头,身子因为压抑着怨愤而颤抖着,眼中已是一片阴冷,声音更冷:“你在拖延时间。”乱雪不答,暗中握紧长剑,玲珑却随即冷冷一笑:“我可以放过你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乱雪美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平静的望着玲珑,她知道她要说什么:“你说。”玲珑的声音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是目光愈发阴狠:“随我回去向王爷请罪,然后把我的毒下在他身上。”
乱雪神情一黯,摇头道:“王爷不会原谅我的。”“他会!只要你肯回去,他一定会原谅你的。”玲珑冷笑,缓缓道,“没有人能给神不知鬼不觉的王爷下毒,除了你。”
乱雪眼中有惊讶,有疑惑,却没有犹豫,她只是平静的摇摇头:“我不会答应你的。”玲珑斜眼望望江循,摆弄着手中的短剑,冷哼道:“你不怕我杀了他?”
“王爷对我有养育之恩,我绝不会暗算他,”乱雪深深望了江循一眼,神色温柔,目光决然,“我既然已决定做他娘子,你杀他,我就陪他一起死。”玲珑美目一寒,阴冷如刀的目光直盯住乱雪双眸。乱雪毫不动摇,神色坚毅的与她对视。
默然无语中,玲珑香肩一颤,左臂水蛇一般从袖中滑出,寒光一闪,已将一把短刀贴在了乱雪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她出手太快,乱雪足月临盆,身子十分笨拙,肚子又难受的厉害,反应不及,待到惊觉,她温软的大肚子已经触及冰冷的刀身。
“雪姐姐,不要动哦,”玲珑妩媚冷笑,伸出手,纤指轻柔的抚摸着乱雪有些发硬的浑圆小腹,“不然只怕人家会伤到你呢。”
“你……”乱雪的脸色终于变了,玉手抱紧大肚子,指尖微微颤抖。俏脸更苍白了几分,她可以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可她怎么能不顾肚子里即将出世的孩子?玲珑冷冷一笑,不无得意的道:“怎么样,想不想改变主意?”
乱雪紧咬着樱唇,美目露出无助而痛苦的凄楚神情,一抹泪光在眼中打转,身子也在潄漱颤抖。可她却并不回答玲珑的话,而是缓缓闭上眼睛,再不肯看她一眼,听她说一句话。
玲珑神色一沉,眼中终于再次涌出毒蛇般阴森的目光,怒喝道:“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心狠手辣!”手中短刀一翻,锋利的刀尖对着乱雪的肚子狠狠戳去!
乱雪一动不动,只是双手抓紧裙带,闭着眼睛不躲不避。两人距离如此近,她根本避无可避。

“哼!”一声冷哼忽然从小屋中响起,声音低沉,却透着一股直透入人心底的冷意,竟是让人心魂一震。玲珑娇躯一抖,这一刀将乱雪肚子上的裙子划破一道小口,露出温润如玉的肌肤,却竟是再也刺不下去,就那么僵在那里。她猛然转身,美目中的阴狠霎时化为惊骇,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
这人身量不高,穿着一件藏青色的长袍,面如冠玉,浓眉虎目,虽不发一言,却自有一份沉稳如山岳的巍峨气势。最奇的是那双眼睛,平静的如同沉寂千载的幽谷深潭,初看时没有丝毫波澜,但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一种玄妙的感觉,似乎那双眼睛能透过一切,直望到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角落。
小屋的门是虚掩着的,乱雪和玲珑也是身有武功,听力远胜常人,偏偏竟是没人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是怎么站到了玲珑身后!
乱雪听到那声冷哼,娇躯忽然一颤,睁开眼睛,怔怔望着那人挺拔如山的身影,眼中强忍着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直到这时,玲珑才受惊般的退了一步,手中短刀短剑急缩回袖中,苍白的俏脸已尽是惶然与恭敬,看不出丝毫恨意,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王爷。”
宁王却不看她,目光望向乱雪浑圆的大肚子,再望着她有些苍白、还带着泪痕的俏脸,似乎柔和了一些,最后才落在玲珑身上,淡淡道:“阿雪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骨肉,你知道的。”玲珑目光一触到他深不可测的淡淡眼神,就觉周身一寒,急忙恭声道:“属下自是知道的,只是……只是……”宁王积威甚重,玲珑不知道宁王是何时到来,将她们的对话听去多少,心底苦恨中夹杂着惶恐,一时竟答不出下文,额头早已见了冷汗。
宁王面无表情,目光不带一分情绪的望着有些无措的玲珑,忽然轻轻一叹:“想不到你也要背叛我。”话音未落,不等玲珑回答,宁王身影一晃,那袭青袍蓦地出现在玲珑身前,右掌悠然翻起,轻飘飘地拍向玲珑额头!
玲珑双瞳陡缩,惊呼声中莲步急错,娇躯向后疾退而出。宁王武功远胜玲珑,这一掌又突兀意外之极,玲珑没想到他会骤下杀手,反应虽快,却已慢了半拍。身在换日阁,玲珑自然知道宁王的武功有多可怕,她心中虽恨,却也着实怕极了宁王,他一掌拍出,她心中没有半分犹豫,当机立断的抽身而逃。生死关头,这一退使尽了玲珑平生之力,瞬息之间她接连变换了三中精妙轻功,曼妙纤秀的娇躯化为一道轻烟,不顾一切的退向屋门。她离屋门只有丈许远近,只要逃出门去,她就有生机!
宁王神情冷定,身不动肩不摇,任凭玲珑如何退避腾挪,右掌始终按在她额前三寸,不偏不移,不急不缓。
玲珑对上他深邃从容的目光,只觉浑身冰凉,心底更是惊恐交加:“我的身法和武功,又有什么他不知道!”她美目中划过一抹浓浓的恐慌,不顾一切的纵身后跃,堪堪已经退到了门边。
宁王嘴角现出一抹的冷笑,右掌突然一探,在玲珑惊恐之极的惊呼之中轻轻在她额头拍了一掌。
这一掌随意舒缓,似乎不带丝毫内力,但玲珑尖锐的嘶喊却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生生斩断,因为恐惧而睁大的美目中浮现一抹灰暗,俏脸更是惨白如纸,身子软软倒在地下,袖中刀剑“镪锒”落地,发出一声最后的空响。

从宁王骤然出手到掌毙玲珑,说时迟那时快,其实只是瞬息之间。直到玲珑颓然倒地,乱雪才反应过来,啊的轻呼一声,望着玲珑惨白俏脸上绝望而怨毒的可怖神色,她只觉心中一阵惊颤,腹中更是一阵抽缩坠痛,忍不住玉手抱紧了大肚子皱眉轻吟。
一掌之后,宁王再没有看玲珑一眼,淡淡道:“叛主之徒,死不足惜。”他的目光重新落在乱雪身上,忽然道:“阿雪,你为何要背叛我?”乱雪作动的大肚子疼的一阵紧似一阵,可她还是捂着肚子忍痛道:“王爷,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想报答他的……”说到江循,她芳心一软,随即却是暗叹:我答应做他的娘子,再不回换日阁,又怎么不是背叛了王爷?心中柔情交织着愧疚,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郁郁之感,她性子单纯直率,不肯欺骗宁王,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宁王望着乱雪沉默不语,却抱着肚子痛的冷汗津津的楚楚模样,冷淡的眸子忽然微微有了一丝波澜,沉了一沉,他忽然对她道:“跟我回换日阁,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
乱雪一怔,有些失神,宁王竟然不责罚她,反而要既往不咎?若是从前的乱雪,一定会欣喜若狂,千依百顺的跟他回去。可她现在已经清楚了自己的心意,又如何肯离开江循?想开口拒绝,宁王终究在她心里占据了极重的位置。即使她分不清那究竟是亲情,爱怜,还是依恋,可无论怎样,她早已习惯了顺从他,看到那淡然而不可抗拒的目光,她芳心就是一颤,几乎就要像从前那样顺从他了。
再次袭来的一阵钝痛打断了乱雪纷乱的思绪,她玉手抱着不住抽缩的大肚子,秀眉轻皱,欲言又止的望着宁王:“王爷,我……”
“你不肯?”宁王沉声打断她,始终冷淡的眸子竟隐隐有了丝怒色。乱雪忍着腹中渐紧的坠痛深深望了江循一眼,突然咬咬嘴唇,下定决心似的抬眸迎上宁王的眼睛,轻柔而坚定的道:“我已经决定嫁给江循,随他留在大漠了。”
宁王不语,双眸冷然望着乱雪,隐约有一幕浓重的阴霾浮现。乱雪知道,那是宁王震怒的前兆。他从来冷定从容,只有身边亲信之人,才知道他的震怒有多可怕。
乱雪圆滚滚的大肚子已经整个儿坠到了小腹,阴魂不散的宫缩绞痛痛的她不敢捂紧肚子,硕大沉重的肚子更累的她娇躯笨拙吃力,可她还是忍着阵阵产痛,艰难的撑着大肚子缓缓跪在地下,哽咽道:“王爷,我已经决定跟江循走,无论天涯海角,都跟他走。您的养育之恩,乱雪此生只怕难以回报。唯有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将他养大成人,送回王府……”她低头轻抚肚子,声音夹杂着疼痛难忍的娇喘,含泪的美眸中神色却带着几分歉意,几分温柔,几分释然。
她忽然发现,自己终于能够坦然,对宁王,曾经懵懵懂懂,只是满怀崇敬依赖,对江循,虽然不知不觉,却是温柔眷念的爱恋。
宁王静静听完乱雪的话,缓缓点头道:“好。”他没有再跟她说话,忽然转身望向盘膝而坐的江循。乱雪神色一变,急忙想要开口,却忽然一怔,因为江循动了。
行功三天三夜,始终悄无声息的江循,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少年的眼睛如同夜色一样漆黑,静的像是窗外的星光,似乎没有了昔日的坚毅与棱角,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迎上宁王冷冷的目光。四目相对,宁王似是微微皱了皱眉,两人却都没说话。
乱雪实在支持不住腹中难以忍受的疼痛,捧着大肚子娇躯软软坐倒外地,靠着冰凉的墙壁疼的浑身颤抖,冷汗津津的俏脸上神情带着忐忑望着面前无言的两个人,他们终究还是遇到了一起,她已经没办法去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只觉自己的一颗心一直在向下坠,像是坠进了无底的深渊,几乎连急促的阵痛都感觉不到了……